母亲的蜀道
\n文/冉前锋
\n一
\n2025年3月9日下午,母亲何万秀在云阳中医院离开人世。在这之前的一天,我们兄弟姐妹正商量着给她做支架手术,赌一把。之前,与主治医生多次沟通,医生说,只要血压上到60就可以做。
\n母亲没能等到这一天,她的血压低压一直在20至30之间徘徊。她不再进食,血压一直偏低。我们反复劝母亲进食,母亲不语。我颓然地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窗外,高大的树木绿意葱茏,一树李花披着婆娑的白花,开得肆意汹涌。春天来了,母亲的生命却凛冽如昨,深陷寒冬。
\n第二天早上,母亲病情突然加重,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由于周末,主治医生未在岗,值班医生带着两个实习生架上呼吸机抢救,呼吸机强大的辅助功能使得母亲脸色突变,越来越白,越来越扭曲,情况越来越严重,仪表台上的各种数值还是一蹶不振。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我握住她试图伸向呼吸机套管的手。刚压下来,母亲又将枯瘦如柴的手臂伸向呼吸机罩,试图将套在嘴上的呼吸罩扯掉。几次压下来,母亲又闭着眼伸向呼吸罩,一直不停地伸向套在她嘴上的呼吸罩。呼吸罩一旦取下,母亲的生命随时都可能结束。我们兄弟姐妹握住母亲的手,呼唤着她给我们留下什么话。母亲却再次将手伸向套在嘴上的呼吸机导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套在嘴上的呼吸罩扯下来。这一次,我们再也没有阻止她,不到十分钟,母亲停止了呼吸,享年88岁。
\n母亲以这样决绝的方式选择了离开,十八年前父亲死于食管癌。今生今世,父母的样子,只能在梦中相见。
\n二
\n1936年12月,母亲出生在云阳县双江区三坝乡建民村马粪沱长江边的何家大院。何家开有糖坊、酒厂和榨坊,有上百亩濒临长江的肥田熟地,是三坝溪有名的高门大户。母亲出生后的那年八月一个早晨,骄阳灿烂,田野金黄,长江水平如镜,一艘柏木船装载着满满的一船高粱,从上河方向顺流而下,停靠在巉岩嶙峋、乱石遮空的马粪沱码头。外婆抱着年仅八个月的母亲,伫立在门楣上写着“耕读传家”的箭楼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公带着长工一袋袋把高粱扛进何家大院,直到夕阳西下。
\n半夜时分,已经睡去的外公被护院表爸的铜号声惊醒,聋子表爸扯起沙哑的烟嗓,大声吼叫:“垮寨子的贺麻子来了!”贺麻子是民国时期峡江一带著名的土匪,纠集一批亡命之徒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外公自恃武功高强,不顾外婆的阻拦,抄起放在床头的丈八蛇矛冲了出去。结果,在大院外的猪圈旁边被土匪开枪击中腋下。外婆急匆匆地赶过去,外公腋下的鲜血喷涌不止,外婆手捂创口。母亲睁开惺忪的双眼,黑宝石的双眼盯着年仅26岁的外公和他那白色绸布对襟衣服上不断喷涌的鲜血,一声嘹亮的啼哭终结了外公颤若游丝的生命。从此,再大的风雨也没有唤起母亲的泪腺。
\n何家大院旁边有一条古老的石板路,宽不足两尺,长达千里,褐色的石板路上布满了打杵、骡马和人行的印迹,像一条乌梢蛇窜上云雾缭绕的栖霞山,是川东地区唯一通往关中平原的“古蜀道”——洋巴道,司马懿伐蜀时曾走过此道。云安盐业的兴起,成了云安盐北上,陕西山货南下的“云盐古道”。这条道路上古庙残碑,断垣残壁,烽火卡门时不时闪现,连绵起伏的栖霞山和大、小鸡心岭还有着天麻、杜仲、黄芪、灵芝和七叶一枝花等名贵药材。外公去世后,外婆为了补贴家用,经常带着母亲前往栖霞山上采药。有一次,年幼的母亲和外婆一起上山采药,隐约听到了虎啸。外婆说,那是麻野猫(山豹子),母亲吓得瑟瑟发抖!母女俩躲在山洞里,直到那个声音消失。
\n1954年,母亲和父亲结婚后,来到长江边的磐石镇生活。那个时候,父亲一家住在磐石坪上的三间茅屋里,奶奶抱歉地对母亲说:“林袍子大的雨(连绵大雨),总还有天晴的时候。万秀,还是要看远点!”母亲却笑答说:“妈,我从小就没有了老汉(父亲的意思),还不是照样过来了?一切都是各人的搞干(事在人为的意思)!”
\n1961年,父亲因故失业,从工作的院庄供销社回到磐石。母亲闻讯后,牵着我年仅两岁的大哥,翻山越岭接父亲回家。转过土地岩的那个山嘴,母亲看见了垂头丧气的父亲,一个人在明晃晃的石板路上踽踽独行。母亲走上前,对父亲说:“冉瑞华,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有我!”
\n此后不久,母亲被作为先进党员推荐到云阳老县城张飞庙参加“赤脚医生”学习班。那个时候,母亲已经有一个孩子,家里还有一个老奶奶,母亲于是就带着襁褓中的大哥和年迈的奶奶,一起到张飞庙学习,成了唯一一个拖儿带母的学员,受到班主任的提醒后母亲还是将奶奶和大哥送回磐石。有次,学习班加餐,母亲分到了一个猪肉扣碗,她放学后怀揣着香气扑鼻的扣碗,沿江步行三十里,连夜将扣碗送回磐石给奶奶和大哥吃。为了不耽误学习,她又燃起一盏桐油灯,沿着暗夜的江边步行赶回张飞庙。那时的江边有一段石林叫“万年槽”,夏没冬出,连绵五公里,惊涛拍岸,乱石遮空,千奇百怪的石林黑夜中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母亲却如一个夜行侠,一灯如豆,满天星斗,在巉岩嶙峋、波涛震天的长江边飞奔。桐油灯最终被江风吹灭,母亲只是依照北斗星的微弱的光亮和震天的江涛走完了那段恐怖的历程。
\n三个月学习期满,母亲回到磐石,被安排到革岭卫生院工作。尽管非常努力,实际操作也没有问题,母亲却由于文化底子太差,工作起来也非常吃力,后来又到粮站工作了一段时间,还是力不从心。后来,在一次学习会上,母亲被人含沙射影地讽刺写的字可以用作“吊井索”,连名字都写不全,作为粮店负责人的母亲当即说:“时传祥可以去淘粪,我何万秀也可以去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单位不养闲人,我不干了!”
\n三
\n辞职后的母亲进了缝纫社。当时,我的舅公在援外修铁路,探亲的时候来我家玩,看见母亲几个人用一台缝纫机,第二年就用国家特许的外汇票给她买了一台“上海”牌缝纫机。母亲高兴坏了,没日没夜地操作学习,很快就掌握了缝纫技术。她从我们家里人上手,从软尺量身、画笔标尺、裁剪布料、机器缝纫、手工熨烫、湿水挂干,一步步地探索,终于成了脚踏缝纫机的裁缝师傅。母亲佝偻着身子伏在缝纫机上,下面双脚踩着踏板,上面双手压着布料,在笃笃的缝纫机响声中,一件件成品衣服就此成型。别人问起母亲的缝纫技术是哪里学来的,母亲说,我的师傅姓沈(试的意思)。
\n六月暑假的时候,母亲接到了供销社缝纫蚊帐的订单,一下子要做几十上百床蚊帐。剪裁蚊帐要先用粉饼画上线条,还必须两个人把蚊帐按照母亲事先画好的线牵好绷直,且只有一次机会。我和弟弟成了母亲的“绷帐童子”,一个人牵着蚊帐的两端。母亲手持一个大号的剪刀,蚊帐布“噗噗”地在母亲的剪刀下纷纷飘落,掉在下面早已铺好的干净篾席上。母亲那一剪断乾坤、那雪白的蚊帐纱布如白云纷纷下的场景,像极了“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n上世纪70年代后期,市场上大批成品衣服的出现,使缝纫职业已经走到了尽头。母亲就去宜昌九码头卖稀饭,每天天不亮就拖着板车,上面用木桶装着两大桶热气腾腾的稀饭,和连夜赶做的洋芋片、咸菜、馒头,还有发好的蜂窝煤炉子,天不亮就从寄宿的二姨家赶往九码头。由于对顾客热情且收费低廉,因而生意很好,有人趁机敲诈想收取“摊位费”。母亲一改往日的温良,一手提菜刀,一手拿着火钩,摆出与他们决战的架势。看到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些人才收手。后来听二姨说,母亲在宜昌的那段时间,几乎都是半夜两三点钟就起床,晚上天黑净了才回家,还欠(想的意思)你们,尽管生意好,还是要回来。母亲后来也告诉我们,二姨二姨爹经常帮她推板板车,煮稀饭,出摊,有次她身体不好,二姨还请了假帮母亲出摊,最后被领导发现,还被扣了工资。
\n母亲从宜昌回来后,转而当了一名卖百货的小商贩。她辗转在磐石、凤鸣、院庄、双江、魏家场等地贩卖百货。每个逢场天,她就背着一个大的背篼,里面装着衣帽鞋袜、针头麻线、副食百货,步行几十上百里路,从一个乡场到另一个乡场,不知疲倦地奔波“赶场”。有一次,我从凤鸣放学回来,眼看天要下雨了,外婆对我说:“你妈去魏家场赶场去了,这回该往回走了,你快去接一下!”。我急忙拿着一把雨伞出门,一路小跑,天上雷声滚滚,乌云从天边开始膨胀开来,太阳很快不见踪影,紧接着,豆大的雨珠开始砸向地面,道路很快变得泥泞不堪,空旷的山路上,狂风呼啸,大雨倾盆,风雨迷蒙的小路上空无一人。我翻过覃家梁山道,看见了风雨中赶路的母亲:赤着脚,裤管挽得老高,白皙的腿上早已沾满泥浆,一块皱巴巴的塑料布遮住背篼,防止雨水打湿货物,她背着沉重如山的背篼,在风雨泥泞中左右摇晃,像汪洋中的一条船,几次都险些滑倒。我急忙为母亲撑起雨伞,接过湿漉漉的背篼,母亲多次告诫我必须把货遮好,我背着上百斤重的货物,瞬间感受到了生活的重量,原来,我在学校蹉跎岁月,是母亲在为我遮风挡雨。
\n记得有一年夏天,骄阳似火,我随母亲去双江赶场,回来时已是下午,我们坐在木船上,沿着长江南岸顺江而下回磐石,一边断崖千尺,一边波涛澎湃,木船在江中小心翼翼地搭着流水,贴近江南岸边向下滑行。当时正好路过一艘轮船经过,艄公赶紧吩咐船上的人不要动,他把船横过来,对着巨浪的方向停止划行,采用独特的“接浪”技艺避浪行驶。我出于好奇,从船的左边跑到右边,去看那排如玉山倾倒般腾空而来的巨浪。我的突然跑动顿时使船身失去平衡而倾斜,一排大浪过来,浪头打进了船舱,船上的人衣服被打湿,有人发出尖叫声,母亲一个箭步抓住我,把我按回座位,狠狠骂了我,还要扇我,直到艄公说:“何孃孃,算了,娃儿还小。”
\n1988年,我高考压线,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眼看九月将近,其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都已启程,我也在焦灼和失落中做好了南下打工的准备。母亲说等一下,她悄悄去了老县城的张飞庙,在张王菩萨面前虔诚地为她的儿子祈祷。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了盼望已久的录取通知书。我乘船西上泸州求学,母亲去送我,我头也不回地上船。直到船经过一里峡的时候,回头看见母亲在沙坝上孤零零地站着,朝着我坐的船张望。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瑟瑟江风中茕茕孑立。
\n四
\n母亲七十岁时,患上不治之症的父亲躺在医院里,她又承担起护理工作,不分昼夜地奔波在家和病房之间,一头乌发开始变白。一年以后,父亲终于不治,母亲也一夜老去,变得沉默寡言。有一天夜里,母亲坐在阳台上发呆,那晚月明星稀,长江泛起粼粼波光,阳台上的母亲铁铸般,两行清泪在月光下闪烁,盯着放牛坪父亲坟墓的方向一动不动。
\n八十岁过后,母亲有一天叹着气对我说:“老大,我腰不行了,连麻将馆也去不了了!”我陪母亲到医院检查,老中医是个看着我长大的熟人,他推了推眼镜,指着片子上扭曲的阴影叹道:“你母亲这脊椎脊柱,是年轻时弯腰踩缝纫机落下的病根,如今骨头脆得像枯枝,千万不能摔啊。”一年后,母亲脊柱越来越弯曲,后来不慎摔了一跤,治疗后必须借助助力行走器行走。行走器四个铝质柱子与地面发出吱吱摩擦声,缓慢、沉重、拖沓、刺耳,母亲弓着身子、撑着行走器缓缓挪步的身影,像铧犁翻田、鱼儿上岸,如船行上水、蜗牛爬坡,有如灰烬的余烟和长长的叹息!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在86岁时不幸又检查出了心脏病,当时鉴于她的身体状况,医生建议保守治疗,等身体状况稍好一点后再进行支架手术。母亲为了不给我们增加负担,主动提出住养老院。母亲说,你们都很忙,我现在也不能煮饭了,在那里住着有人煮饭洗衣服,有什么三病两痛你们送我去医院就行。大姐说,还有一年她女儿就上大学了,到时候去接母亲,专门来伺候她,母亲说,好!
\n可是天不遂人愿,一年前,二姨去世。两个何家硕果仅存的老人都相约活过90岁,用她们自己的话说,把阎王欠她们父亲该活的岁数补起来。二姨在89岁即将来临之际溘然长逝,这对母亲打击颇大,她的心脏病再一次复发,而且伴随着出现了心肌梗死的前兆。支架手术再一次提上议事日程,遗憾的是,母亲那时候进食困难,身体羸弱,医生还是建议推迟,而我们也没有坚持。
\n去年腊月,母亲88岁生日,我们兄弟姐妹聚集在她身边,给她过生日。爱里养老院的职工送来蛋糕,给她唱起《祝你生日快乐》的歌谣,当唱到“愿你有一个美好未来”的时候,我们都拍着手,和着节奏祝福母亲。而我坐在轮椅上用垫子垫着身体的母亲,此时面容憔悴,满脸褶皱,枯瘦如柴,瞳仁里的眼光呈灰白色,目光灿灿射人,一脸茫然地听着我们拍手歌唱。她仅仅喝了几勺鸡汤就再也没有吃东西。她的未来在哪里?
\n五
\n我们把母亲送回老家,按照传统方式举行葬礼,由于要等“吉日”,在等待下葬的那些天,我赎罪式地守在母亲的灵堂前,昼夜不离,直到满身落灰,声音沙哑。盯着母亲的遗像,我想,假如外公没有英年早逝,母亲就会按照何家“耕读传家”的家训去读书。参加工作后就会一直在医院干到退休,她的心脏病早就会被发现和治疗。我也许会接她的班,成为一名蹩脚的医生,娶一个医生或者护士为妻,把母亲安全地送到她心心念念的九十岁或者更大。她的晚年就会和那些身材挺拔的老年人一样,自由自在地行走。不至于被生活的重担过早压塌她的脊背。母亲即将上山的最后一晚,我的一个本家哥哥嫂嫂唱起了孝歌《劝世文》《苦媳妇》,那抑扬顿挫、如泣如诉的孝歌,伴随着哥哥嫂嫂铿锵的锣鼓钹铙,荡荡来回,萦绕迂回,在深夜的磐石老家回响——“当门一架坡,水桶大不过,奴家腰杆都挑脱!”
\n第二天凌晨,春雨纷飞,我们踏着泥泞的山路,送母亲去放牛坪后山,和父亲一起合葬,这是父母生前的愿望。终于在这一天,我们打开合葬墓右边的棺椁,将母亲漆得乌黑发亮的松木棺材放进去。落葬的时候,雨下得越来越大,我扯掉身上披着的防雨胶纸,在满是泥泞的坟头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用近乎沙哑的声音说:“妈!您一路走好,早登仙界!”
\n世间再无何万秀,此时再喊一声妈!彼时天色微明,雨停了,放牛坪从黑暗中醒来,挺起铁脊般的身躯,俯瞰长江,山脚下的长江如轻纱罩面,横亘东西,无言东去。眼前,李花、桃花、杏花、玉兰花、油菜花在雨中争奇斗艳,红色、白色、紫色、黄色的花卉饱含雨珠,竹枝树叶上晶莹剔透,一阵阵山风吹过,豆大的雨滴随风飘散,如密雪碎玉,天女散花,在漫天飞雪般的纷纷落花和滴滴雨珠中,山花泣泪,树木含悲,远山澄澈,近水迷蒙。母亲何尝不像山脚下的长江,承受了所有的风霜雨雪,带走了所有的残枝败叶,却从来不为自己停留。
\n山花烂漫处,新坟春雨中,犹闻母亲的那句:“天塌下来,有我!”其实,母亲的蜀道,是何家大院枪声;秦家大梁的风雨;是长江上的那叶扁舟;是“万年槽”的那盏风雨飘摇的油灯;是缝纫机旁簌簌飘落的蚊帐瀑布;是宜昌街头凌晨的胶轮车辙;是病入膏肓时不如归去的决绝!她以一生的跋涉,走完了比蜀道更险的命途,最终化作放牛坪的一缕春风直上青天。
\n母亲下葬后的某天,我买了她最喜欢吃的桐子叶苞谷粑粑去看母亲。直到驱车来到养老院门口,我才恍然大悟:我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顿时,悲伤像蛰伏已久的毒蛇,冷不丁地蜇向我——憋了很久的泪水如决堤的江河,奔涌而来,滂沱而下!我将车停在路边,吧嗒吧嗒的泪水打在粑粑上。我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带着泪水咸味和桐子叶甜味的包谷粑,就像每次我送过去时,母亲总要分我一半,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
\n作者简介:冉前锋,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爆破工程师。在《延河》《野草》《延安文学》《辽河》《岁月》《今古传奇》《红岩春秋》和上游新闻等杂志、网络媒体发表散文和小说。出版散文集《俯仰歧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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